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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评论信息
评论主题: [转帖] 岁月如歌 赵玫
评论对象: 流云无痕 | 2007/1/30 18:43:50
评论言论: 不爱你我就不会回国了,但是你并不珍惜这一切,这一切在你的心里毫无分量。
  但是我需要你。女人哭着。变得温柔。难道你不需要我吗?不需要我的身体吗?
  男人说,不。说过之后便向外走。
  女人拉住男人。她大声说,你不能走。我要你。就现在。
  就现在?男人脸上是冷酷的笑。那么你要付给我钱。
  你说什么?
  因为我不想要你。
  你是混蛋!女人发疯地扑向男人。
  男人说,别作践自己了。然后他便扬长而去。女人被留在了孤寂中。有满腔的怒火不知该如何发泄。她觉得她简直要疯了。她把堆在床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扔在地上。房间里到处是灰尘。整个的夏季她一直住在他的房子里。自己的家反而显得陌生了,而且转瞬之间又被她弄得乱七八糟。她大声哭叫着。直到她精疲力竭。然后她愤愤然给他打电话。电话里永远是占线的声音她知道他拔掉了电话。她更是气得发疯。像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然后,突然间,一切寂静了下来。仿佛什么什么全都结束了,又仿佛什么什么都不曾开始过。她回到了零。那时她并不知生活中还存在着他这个男人。他活在他的世界里,而她则行走在她自己的天地中。他们或许相遇却没有相识。后来他们相识了却没有相爱。她记得他们走到一起的那个夜晚他曾对她说,在此刻之前,我们就像是两个盲目的游水者,在那片苍茫的海水中瞎扑腾。他说我们有时离得那么近却不曾拉住对方的手。他说也许我们曾一万次失之交臂,而岁月无情。他还说,直到我拉住了你的手我拥有你的身体我才知道了我此生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是的,他就是这么说的。她记得他在六年前的那个夜晚说过的全部的话。但是,为什么在他们共同游过了这一段美丽的光阴之后,又重新回到了茫然的彼此见不到对方的那一片大海中。
  她觉得生活很无情也很无奈。但是她终于能够平静了下来,并能够审视他们的过去。她拚力搜寻着往日的那许多值得回忆的东西。女人为那值得记忆的东西而感到很难过。她想,倘今后真的再不会有他来管理她惦记她,倘再也等不到他的电话再也触不到他的肌肤……那日子将会是很不堪的而她也会很可怜。
  女人流泪。她想她是怀恋他怀恋与他共同的生活。
  后来女人走出了房间。她走到了房子附近的那片林中。那时候炎热的夏季刚刚过去。林中的树叶已被秋露不经意地染上了一片棕黄。林中是渐浙沥沥的小雨。很凄切的一种美丽的伤感的情调。她这样在雨中缓缓地走着她这样清洗着自己。她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纯粹属于自己的空间了。她漫步着。踩着潮湿的石板路。这样她独自一人直到黄昏。黄昏的时候,天空开始变得明朗。红的夕阳坠落在遥远的那片湖畔。空气清新极了。小雨洗去了尘埃。女人走进街边的咖啡厅又独自去喝了一杯咖啡。
  她起初很犹豫。但后来她想她宁可不要自尊心,因她是爱他的。她想她的生活中,包括未来甚至永远的生活中,是除了他再不会有任何其他的男人了。于是她走到咖啡厅的电话机旁,她拿起了电话。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去拨他家中的那个号码。
  放下电话之后,她几乎徒步穿越了大半个城市。她一直走到深夜才终于看到了他窗子里的灯光。那灯光在寒冷的黑夜中显得很明亮,也很温暖很诱人,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同时也有一种恐惧,为此而心怦怦地跳着,她很怕他午夜的生活里会有另外的女人陪伴着。她想她为什么至今依然不信任他。或者是她太爱他了太怕他被别人夺走了。她在黑暗中走上楼梯。她听得见自己很轻的也很胆怯的脚步声。她敲响了他的门。他没有犹豫,也没有问是谁就打开门。他打开了门接纳了被夜晚的寒露打得冰凉的女人。
  他们没有讲话。
  很温暖的灯光流泻着。
  他们站在客厅中对视着。这样很久。后来男人伸出手臂把冰冷的女人紧紧地搂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女人哭了。她在男人的怀中说,怎么能没有你……
  她想她怀念他是因为他毕竟是一个很好的男人。而弗朗西丝卡和罗伯特的故事之所以感人,她想可能也是因为罗伯特是一个很好的男人。罗伯特的好是在于他尽管热烈地不顾一切地用毕生的情感去爱着弗朗西丝卡,却从不对弗朗西丝卡提出任何要求,不拆散她的家庭不搅乱她的平静不卸掉她要承担的那一份对丈夫对孩子的情感上和道义上的责任。罗伯特只把弗朗西丝卡那几个读起来很好听很美丽很动人的字母戴在脖子上。后来,弗朗西丝卡就成为了那个陪伴罗伯特终生的永恒的信念了。
  但是她不知道是不是她拆散了他的家庭。是不是她让他的妻子独自留在了那遥远而宁静的国度中,是不是她对他提出了太多的要求。她认为他好是因为,他并没有因离婚的事而同他的妻子反目为仇。他们最终是平和地分手,依然是生命中最好的朋友。他们之间远隔万里,却一直能有如情书般的信件的往来。她想唯有他才能将这一切处理得如此之好,也才能使她在这未来与他的相爱中,不深怀着那样的一份负罪和歉疚。他好还因为他作为男人始终牵挂着他远在异国他乡的前妻。每到圣诞前夕,他总会拉着她一道为他的前妻去买很多的漂亮的衣服给她寄去。他们还会互相铭记着对方的生日。互相在生日的那一天寄去满怀深情与爱的贺卡,他们会在那美丽而精致的卡上说最令人感动的那些发自真心而不是虚伪做作的祝福的话。很多年了,他们一直如此。
  而她便是被陷在了这样的一份好人的情怀中。她在这情怀中受着折磨。
  她一边庆幸他是个这样的重感情的好人,相信一旦她成为了他的前妻一定也会得到如此的礼遇;一边又为他的如此对另一个曾同他有过感情上以及身体上纠葛的女人体贴温存、无微不至、念念不忘而感到妒嫉和愤怒。她觉得满肚子委屈。她经常为此而同他争吵。她甚至固执地认为他的情感的深处是依然深爱着他的前妻的。
  他辩解。
  他从来不说他的妻子不好。
  他说她是个无辜的女人。
  他还说他必须关心她并尊重她。
  他也很固执。他说,我无论怎样地关切她也不过是只能用写信去安慰她。我已经不能具体地实在地给予她帮助。我去过她那里。我知道在她的一个女人的实际生活中会有着怎样的困难。困难很多,她很艰辛,我本来是应该在她的身边的,但是,难道你连这都不能宽容吗?
  然后,她才懂了在他们的这复杂的生活中还需要宽容。
  她想难道她不宽容吗?她记得她此生最大的宽容就是她曾以她终生也不会忘记的那种最深切的痛苦为代价而放走了他。
  那是在他们已相爱了两年之后的一个初春的早晨。那个初春的早晨很寒冷。他们在那个夜晚睡在了一起。他们做爱。在做爱时她听到他说,不管他妻子的那个外国怎样地好,他也一定要在这里。他还说他此生只爱她一个女人,他是要生生死死同她在一起的。
  于是她在他们的不可抑制的激情中有了某种预感。她知道他迟早是要走的是要离开她的。她不再相信任何男人的海誓山盟。她也不相信他最终会舍弃欧洲的那文明优雅宁静舒适的生活。她在心里哭泣。她知道在他们之间是有着一重很难摆脱的阻隔的。两年里她一直试图把他推开,想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是她做不到。她爱他。只有这样的一个唯一。她不能想象他走后的那情景。她不知自己是否能摆脱困境。
  而他的妻子并不知道他的爱。她只是在隐约之间觉出了他的冷淡。但那个女人仍然在奋力地为他办理着一切出去的手续。她也想念他。希望他能尽早地去到她身边。
  结果就在那个初春的早晨。她艰难地从他温暖的臂弯中爬起,走进了早春的依然寒冷的大风中。她一直在流泪。后来那预感越来越强烈。她的心怦怦地跳着。那么清晰的一种不安。她觉得一定要出什么事了。她想她可能终于要失去他了。于是她停下来。她在狂风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街边的电话亭。她争切地把硬币投进去,她的手在颤抖,然后她听到了他那么熟悉而又温暖的声音。
  她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问她,你现在在哪儿?
  她说,在街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不……
  别说不。我已经感觉到了。告诉我。
  那么好。你来吧,来了我会告诉你。
  不,不,你现在就说。
  是的。她来信说她把一切都办好了。我可以开始办国内的手续了。她希望我能尽快去,但是我……
  她不再听了。她觉出她的眼泪正不知不觉地涌出来。
  ……你在听吗?你现在在哪儿?告诉我,我去接你。
  她挂断了电话。她斜靠在电话亭透明的玻璃上,哭着。这时候有个中年男子来打电话。他看见了电话亭中的那个女人在哭。然后他就走开了。他站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下。在早春的阳光中抽着烟。尽管树下那冰冻过的泥土已开始变得潮湿,但那时候树上依然是枯枝。枯的枝在风中彼此碰撞着,发出来一种奇怪的凛冽的响声。
  她回到了他的家。
  他们平静地对坐着。
  她问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点头,并不停地为她擦眼泪。那泪水不停地流着。她说她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其实她并不想哭。她说她觉得她是遇到灾难了。一切很可怕。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内心充满了恐惧和苦痛。她说两年来她一直在为自己编织着一个美丽的谎言。她始终不敢面对他必定要走会走这一严酷的现实。她一直坚信她找到了他就能毕生拥有他。她这样欺骗着自己,使自己在与他的这情感的陷阱中越陷越深。如今没有人来救助她。她说你若是还在国内,无论多远,我还都可能找到你;但是,你是要离开这个国家,从此,我即使插上双翅,也无法再找到你了。她问他,你体验过什么叫绝望吗?你不会体验的,因为你马上要走了,你是愿意到你妻子那里去的。
  男人说,是的,我是想去看一看她。你放我走,然后我也一定会回来。
  女人说,我放你走了,也就不会在乎你是不是会回来了。
  男人说,不,你不要这样说。你应当相信我。
  是的我当然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会走,到了那里,也一定会和她做爱。
  可是你知道的,我只爱你一个人。
  男人走过来抱起了女人。
  女人说,不,你别这样。
  女人挣扎着,可男人还是把她抱了起来并轻轻地放在了床上。男人说,我只要你一个女人。你才是最好的是我最疼爱的最无法舍弃的。就为了这些我一定要回来。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相信我这身体里面的所有的对你的爱。
  女人从未听男人说过这么多的好话。她也从未像今天这样不相信男人的话。她只是无声地流泪。
  男人开始吻女人。他的脸上沾满了女人咸涩凄苦的眼泪。而女人拒绝他。他们相互撕扯着。后来男人扯烂了女人的衬衣和长裤。女人哀求着说,亲爱的,求你,别这样。现在别。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痛苦有多深,我甚至想到了死。这生活中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后来女人终于决定了最后再试一次。她想既然她深爱着这个男人既然这男人一定要走既然这男人又许诺一定要回来,她就试着最后一次相信他,等待他。
  从那个早春的清晨,到那个肃杀的秋季。整整半年,他们陷在极度的混乱中。她陪着他去办理所有出国的手续陪着他按他妻子开列的清单去买各种国外生活所需的用品,包括陪着他去买避孕套去更改航班的日期。他们宁静的生活被破坏了。一切被卷进了紧张和无序中。而在这所有的混乱中唯有一种事情是永恒不变的,那就是做爱。不停地做爱。一次又一次。仿佛他们已到了世界的末日。仿佛男人要将所有的生命掏尽。
  然后是争吵。在争吵中辩论宽容。然后是宽容和争吵交替控制着女人的行为。宽容时,女人还想要这个男人;而争吵时,她却想把自己和这个要走的男人全都杀死。于是,在宽容时她允许男人带走避孕套。她想他如果使他的妻子怀孕,他的返回就更是一纸空谈。她宽容还因为她知道他们必定是要做爱的。然后紧接着他们又是争吵。她对他们必定要做爱这件事满怀了仇恨。她不能忍受她所爱的这个也深爱着她的男人会跟她以前的别的女人做爱。她觉得她几乎被这件事逼疯了,她只要一想到他们见面之初的那种新婚不如久别的情景就裂肝断肠。
  她没有到机场去送他。
  她只是在深秋的夜晚的大街上哭着攥紧了他的手。
  她离开他后回到自己的家里哭了整整一夜。
  然后是等待,是漫长的冬季……
  那些往事在哪儿呢?
  后来S又来了。
  S说你为什么这么久不去看我。S说,我认为你可能是又陷入了一场新的感情危机中。S说,像你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不爱男人也不可能不被男人爱的。你于是会因为你的动人可爱而被永无休止地折磨下去。太可惜了,S说,这些天来我极认真地研究了你。你是一个很特殊的女人,你的特殊就在于你的生活和生命里都不能没有爱,或者是不能没有男人。可是男人对你来说就真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做出那种取消出版合同的决定。你知道你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你的事业和你的今天比起你的爱情就那么微不足道吗?太愚蠢了。听我说,你要是自甘堕落,首先你至少要拿出三万块钱来赔偿你给你的出版商造成的损失。而且今后别的出版商也不会再来找你了。因为你是个不讲信誉的任性的我行我素的人。你也会失去你的读者。你一天不出现,人们就会一天忘记你;你永远不出现人们就会永远将你遗忘。这个社会很无情。有无数的竞争者在觊觎着你将要空下来的位子。还有,你知道我给我的那些在感情上出现危机的女病人们的忠告是什么吗?其实只有一句话,简单极了,就是忘掉那些臭男人,做你自己的事情。实践证明唯有你自己的那些事情不会欺骗你。据我分析,事业才是你赖以生存下去的唯一的支撑。而你怎么会竟连事业也不要了呢?那你还有什么呢?你将一无所有。一无所有之后你又会怎样呢?垮掉。就像你现在这样。在房子里蓬头垢面。不梳洗不化妆也不保养自己的皮肤。抽烟还有喝酒。你糟踏你自己。这样很快你也不保养自己的皮肤。抽烟还有喝酒。你糟踏你自己。这样很快你就会全线崩溃。来,坐到这镜子前来看看你自己。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憔悴的黄脸婆。你已经不再光彩照人了,也不会再有男人来爱你。听我的话不要放弃自己。你要抓住你自己,不要从这崖顶坠落下去。要知道坠落的速度是极快的。爱情算什么。男人又算什么。一切都可能重新开始,只要你自己振作起来。我记得当年他到国外同他老婆睡觉时你都没有这样消沉过。是你自己不要他的,你反倒这样没精打采的。你到底是怎么啦?有那么严重吗?以至于你连生命都不想好好打理。你的那本《不可摧毁》真是棒极了。他说出了所有姐妹的心里话。我到处推荐你的书。很多女人说,读了你的书她们便不再唯唯诺诺,唯男人的命是从。你看你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尽管你失去了他,但你却正把姐妹们从男人的桎梏下解放出来。这牺牲是值得的。你正日益成为女人们心目中的那可敬又可亲的英雄……
  S唾液飞溅。S的嘴角因无休止的夸夸其谈而布满了白沫。S的形象令人恶心。她觉得她终于不能够再忍受下去了。她起身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她说,我自己的事情当然是由我而不是由你S来做决定。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我知道我该怎么做,她又说,S,我想我们今后不要再见面了。永远不要。好吗?我知道你我都会很伤心,但我确实不想保持我们的友谊了。S我请你原谅我。我们志不同道不合,我不像你那么恨男人。还有,失去了他,我觉得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这一点你是永远也不会理解的。
  S目瞪口呆地站在了门外。
  然后,她关上了她的门。
  他在飞机场见到了来接他的妻子。看得出他妻子是精心打扮过的。他们没有像那些久别重逢的外国人那样当众热烈地拥抱和接吻,他们只是很含蓄很宁静地面对着面。然后他们取行李。然后他们坐计程车回到了他们的学生公寓。一路上他有一种很复杂的心态。他既不能专心同妻子谈话,也顾不上去欣赏车窗外美丽动人的外国风光。他只是觉得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很疼。那疼痛一直折磨着他。
  他妻子为迎接他的到来在房间里摆满了鲜花。而他在回到公寓的第一刻便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国际长途。十几个小时之后他终于又听到了她的声音。他觉得那一刻心被揪得更紧了,那疼痛蔓延着,他放下电话抬起头,便迎面遇上了他妻子的目光。他垂下眼睛。他觉得有点不自然。他不知在这样深爱过另一个女人之后,怎样才能但然地面对依然在爱着他的那妻子的目光。
  一切变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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